来源信息
《巧立名目》牛群 李培森著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1987
（甲凝视乙，乙莫名其妙）
乙 你干嘛这么看我呀？
（甲持续凝视乙，冲乙微笑，乙尴尬还笑，不知所措，看自己身上，摸自己脸）
乙 ……我……怎么啦？
甲 你——啊！太美啦！
乙 哟！还有说我美的哪！
甲 你不是一般的美，你不是表面的美。你美在自然，你美在纯真，你美在朴实，你美在深沉；你使我为之一震，你使我倾倒身心，你使我乱了方寸，你使我落魄失魂。天下的美人在你的面前黯然失色，你才是真正的维纳斯女神！
乙 还没看准我的性别呢！
甲 （突然向后一甩头发）啊，朋友！让我给你作首诗吧。
乙 给我作诗？
甲 我要用诗把你赞美，唯有诗才能给予你形象的描绘。
乙 是啊？那我就听听你给咱作的这首赞美诗。
甲 （注视乙）眼前，
一片死灰，
梦幻，
飘动在缓缓的夜里，
深蓝变成乌黑，
嫁接意味着神秘，
一条深深的弧线，
这——
就是你。
乙 ……完啦？
甲 我再给你作一首。
乙 行啦！行啦！这是什么呀！
甲 多美的诗啊！
乙 我怎么听不出来呀？说我“一片死灰”。你这是夸我脸色儿好看哪？“死灰”……那好看得了嘛？死灰就死灰吧，我又一会儿变蓝，一会儿变黑，你当我知了儿褪皮哪？最可气说我是嫁接的！我成香蕉苹果啦！你这诗里哪点儿是赞美我的？
甲 要我给你解释一下？
乙 您解释解释吧。
甲 这不好解释，也不能解释，没必要解释，我也解释不了。
乙 为什么？
甲 诗人作诗就凭一种感觉，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，也叫灵感。我见到了你，你很美，我激动了，来了灵感，我要作诗，我就作了，至于怎么作的？作的什么？什么意思？我怎么能知？
乙 噢，瞎说呀！
甲 （突然兴奋地望着乙）啊！我又捕捉到了新的灵感！（向后一甩头发）让我再给你作首诗吧！
乙 （急忙地）慢！我的灵感也来了！（学甲向后一甩头发，挖苦地）我先给你作首诗吧！
甲 你也会作？
乙 会！（对观众）他这诗好作！（对甲）啊！你太美啦！我要用诗把你赞美，唯有诗才能给予你形象的描绘！
甲 洗耳恭听。
乙 啊！远看象飞机，
他爱吃白薯，
四海云水怒，
武松怕老虎！
（甲、乙相视苦笑）
甲 ……你这叫诗吗？
乙 你那叫诗？
甲 我作的是朦胧诗。
乙 我作的也是朦……朦胧诗？
甲 所以你不懂，
因为朦胧诗意在朦胧。
朦胧诗——她是光怪陆离的梦境，
她是飘忽不定的幽灵，
她是随心所欲的憧憬，
她是永不可测的迷宫。
慢说我的朦胧诗你只听了一遍，
就是再听一遍，你也未必能得要领。
乙 那不见得，你再说一遍，这回我使劲听听。
甲 眼前，
一片死灰，
梦幻，
飘动在缓缓的夜里，
深蓝变成乌黑，
嫁接意味着神秘，
一条深深的弧线，
这——
就是你。
乙 这就是赞美我的朦胧诗？
甲 很想将您的高见聆听。
乙 ……你再说一遍！……．
甲 鸡蛋莫要再把石头碰，
朦胧诗——谁也不会懂，哪个也不可能说清。
乙 那这叫什么诗啊？！
甲 这就是八十年代崛起的新诗，
朦胧便是她的最高宗旨，
我爱朦胧诗如醉如痴，
为了她，我甘愿以身殉职！
乙 什么词儿！你怎么这么爱朦胧诗啊？
甲 这和我的性格有关。
我追求浪漫，
可生活是这样的死板；
我寻求刺激，
可一切都不新鲜；
我喜欢荒诞，
可周围都太平凡；
我愿意没人管，
可法律规定的太严；
我老想尽情地呐喊，
可人家还要睡眠；
乙 你别晚上叫哇！
甲 我真想一辈子什么也不干！
乙 也不上班儿？
甲 又怕影响我的经济来源。
乙 你太明白啦！
甲 人生的道路为什么越走越窄？
我的理想，何时得以实现？
乙 你什么理想？
甲 还在我充满幻想的昨天，
就梦寐登上艺术之巅，
灿烂的艺术使我眼花缭乱，
艺术家的声誉更使我垂涎。
我当时的选择是多么的果断，
毅然叩响了声乐的门栓。
乙 想学唱歌。
甲 啊！我要做一名歌唱家，
我自信能摘下声乐的桂冠！
考场上，我没有丝毫的腼腆，
放开歌喉，整个大厅也随着起舞翩翩。
在场的人哪，无不为之赞叹，
乙 你考上啦？
甲 然而都说我：嗓门儿不小，可惜五音不全。
乙 嗐！
甲 这是多么不公正的评判。
一颗即将升起的新星竟被扼杀在摇篮！
乙 你当时怎么唱的？给咱学学。
甲 痛苦的记忆不堪重演，
请不要在我伤口上撒盐。
乙 别那么难过，你唱唱，要真好呢，我给你呼吁呼吁。
甲 难得你这样富有正义感，
为了你，我要再一次启用我的发声器官。
乙 你就说你唱不就完了嘛！
甲 （清嗓子）哼——！哼——
（哼京剧过门儿，之后高声跑调唱）
花儿为什么这样红？
为什么这样红？啊——！……
乙 行行行！这歌星还是扼杀了好！
甲 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，
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……
乙 （拦住甲）我说你老这么说话累不累得慌啊？
甲 不累！明知山有……
乙 （再拦）不是，我们听着累得慌，为了照顾大伙儿，你能不能学着好好说话？
甲 我的语言太文？
乙 不是文，不伦不类，有点儿装腔作势。
甲 ……你少跟我玩儿这个“里根儿龙”！
乙 嘿！敢情他会正经说话！
甲 我就是不说！
乙 那干嘛呀？
甲 可笑说我装腔作势，
这对艺术是多么的无知！
诗人自有诗人的气质，
没有气质哪来的诗？
乙 你这是诗人的气质？
甲 你是多么的无知啊，何等的浅薄！我为你脸红，我替你惭愧！滔滔的雅鲁藏布江呵，洗不尽你脸上的羞涩！滚滚的自来水呀，也冲不掉你无知的耻辱！我要一千次的嘲笑你啊！我要一万次的垂弃你！我要……
乙 你说你要一万次的怎么我？
甲 垂弃你！
乙 垂……就是一个口，－个垂？
甲 知道就好！
乙 嘿！那念唾！唾弃！不念垂，您念错了。
甲 错？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，
明知山有虎，偏向……
乙 你又要来劲儿是不是？！你好好说话！！
甲 我这样说话是对某些人的莫大嘲讽，
阻止我唱歌纯属嫉贤妒能！
是他们把我逼成了精神病，
到如今我说话神神经经。
乙 你赖人家呀？！
甲 我就说我这是留下的后遗症，
我就这么说话，让你们硌应（牙碜、恶心、难受的意思）。
乙 不嫌累你就说吧。
甲 我要把那些监考人控诉，
这口怨气，我马上要出！
乙 那你就找他们辩论去。
甲 找他们辩论，我没工夫！
乙 那你往报社投稿，
甲 我怕报社有他们姨夫！
乙 你既然有理你怕什么？
甲 有理我不一定不忧，
我那理，有时连我都说不服。
直说肯定得罪大多数，
我可不是初生的牛犊。
气儿要出，还得让人抓不住，
朦胧诗——便是最佳护身符。
她使我找到了根本的出路，
她使我得到了最大的满足！
朦胧诗，和我的性格完全相符，
作上一首，从里往外那么舒服。
啊！八十年代的朦胧诗光彩夺目，
乙 嗯？
甲 深蓝变成乌黑，
嫁接……
乙 嫁接？！
甲 意味着神秘……
乙 （醒悟）噢！
甲 一条深深的弧线，这——
合 就是你！
乙 我跟黄瓜一首诗！
甲 这首诗我就是看到黄瓜有感而发，
乙 你不是看我有感而发吗？
甲 看你，我想的是黄瓜。
乙 看你就是窝瓜！这是怎么说话哪！
甲 因为这是我的得意之作。
乙 你再得意，什么“死灰”、“梦幻”、“嫁接”、“弧线”的，谁跟谁也不挨着，你唬弄谁哪？
甲 不！强有力的锁链便是媒介。
可以把互不相干的句子紧紧连接。
正如你的手指在琴键上雀跃，
优美的旋律便产生于无数独立的音节……．
乙 你先甭说那么深，您最好还是把这首诗具体地讲讲，这句子谁也不挨着谁，到底什么意思？您不是有锁链吗？您给连接连接，我也看看您是怎么连到一块儿的。
甲 难得你对我的朦胧诗这样关切，
我有义务给你连接每一个细节。
乙 先说“眼前”什么意思？
甲 啊！黄瓜进入了我的视野，
乙 “一片死灰”？
甲 于是，我想起了报考声乐，
乙 又串那儿去了！
甲 监考人在我身上造了大擎！
乙 我问“死灰”？
甲 他们全是一帮灰色的老爷！
乙 耗子！那“梦幻，飘动在缓缓的夜里”？
甲 耗子夜里非常活跃，
乙 我说耗子他也说耗子！那“梦幻”哪？
甲 耗子作梦，一般是速战速决……
乙 这不胡解释嘛！
甲 任何人也不可能理解，
其间的内容，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。……
乙 行啦！我明白了！“眼前，一片死灰”，说明您作诗的时候心情不好，还窝着火儿呢！考试给刷下来了嘛！心灰意冷啦，看什么都是灰的了：天是灰的、地是灰的、人是灰的、人和人的关系是灰的，前途是灰的，一切都是灰的，对不对？
甲 ……我没说。
乙 嘻！所以你憋得难受，你要说不能说，不能说又想说，想说不敢说，不敢说还非说不可，怎么说呢？你就开始胡说了！
甲 嗯？！
乙 就开始糊糊涂涂地说了，就是说您朦胧了！所以什么“梦幻”哪！“嫁接”呀！“弧线”哪！就产生了您的这首朦胧杰作了！您这诗一出来，还真有识货的，真有捧场的，要不说树林子大了飞禽多，瓜子儿里的臭虫有能人呢！发现您的这人太高了！吹捧您的……不是！宣传您的这人太高了！当然这得首先说您高！您这朦胧诗高！朦胧的语言、朦胧的味道、朦胧的感觉、朦胧的效果——谁听您这朦胧诗谁不迷糊？多明白的人听完都能糊涂——这是多么强烈的艺术效果！您不愧是朦胧新秀！不！您可以说是一位朦胧家了！绝对的朦胧家！您的朦胧自成家！您贵姓？
甲 我姓牛。（表演者的姓）
乙 噢，姓牛。我跟您这么说朦胧牛……
甲 我怎么叫朦胧牛……？
乙 这名字多响亮！朦胧牛！
甲 我……
乙 这您不要有什么顾虑啊！这不是您自称的，就是自称也没什么！您贡献在这儿摆着哪！您影响大呀!叫您朦胧牛您当之无愧！您要再推辞就假啦！哎！这也算群众为了纪念您，给您追认的一个称号……
甲 追认？！
乙 您原来不叫这个嘛！（不容分说）我跟您这么说朦胧牛，刚才我还觉得对您的评价似乎有点儿过分，现在看起来，评价太低了！说您登峰造极，这不是戏弄您嘛！山再高它有个顶儿啊！您比山高哇！您在一定的意义上说您是飞碟呀！干嘛还“一定的意义”？您就是飞碟！您是世界之谜，现在有本儿刊物专门研究您嘛！
甲 哪本刊物？
乙 《飞碟探索》。
甲 你是这样的恢谐。
乙 不是开玩笑，我给您的朦胧诗总结了三大特点。
甲 啊，朋友！请接受我由衷的感谢，我期待着你那独到的见解。
乙 说的不一定对。您的朦胧诗特点有三：一、谁也不懂。
甲 第二？
乙 怎么解释都行。
甲 三？
乙 谁跟谁也不挨着。
甲 啊！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，
你的见解令人拍案叫绝。
来吧，朋友！这里有你真正的事业，
你已然窥探到朦胧的秘诀！
乙 是啊？那咱也斗胆作一首朦胧诗，不是三大特点嘛？往朦胧里作呗！回来您再给修改修改，觉得哪儿朦胧的不够呢？您就再给朦胧朦胧。在未作诗之前，我想先给大家作一下内容提要。我这诗里包含的意思也不少，恐怕比您那都多。您那诗的内容能说三天三夜，我这诗没半年说不完。所以我要不作内容提要，一般人听不出来。（对甲）当然这对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，您是朦胧牛！您肯定听得懂。
甲 我会懂的。
乙 别看我这首朦胧诗内容多，可篇幅不长，比您那首字儿少，就十个字儿。我准备分为四句朗诵一下。题目是：《致——窝瓜》，我看见你了嘛！我也是有感而发。标题：《致——窝瓜》，副标题：……
甲 还有副标题？
乙 《再谈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几点教训》。我在这首诗里，准备提出一些问题、解释一些问题、涉及一些问题、交代一些问题。可以说这首诗：它深刻地揭示了当今世界能源的潜在危机；全面总结了北方养殖大熊猫的先进经验；形象描绘了马王堆一号墓的出土情况；高度概括了学龄前儿童的早期教育，另外顺便介绍了一些作品的详细内容，其中包括一篇散文，两个儿歌，三个谜语，四段好来宝，五个短篇小说，七个中篇，十六个长篇，二十八个电视连续剧，还有历届数理化高考试题，英语对话100例……
甲 你的诗就……十个字？
乙 您数着啊！下面我就带着感情朗诵我这首十字朦胧诗！题目《致——窝瓜》：
“礼花，
金鱼，
半导体，
林则徐。
”完了！怎么样？就十个字。
甲 包含了大量的内容？
乙 瞧您都看出来了不是！
甲 我……
乙 不过老实讲，别看诗是我作的，但让我把这谁也不挨着谁的十个字有机地连接起来，我总觉得我……功力还不够。
甲 你的意思？
乙 这就看您的了！您是朦胧牛啊！我相信您一定能用您那强有力的锁链，把我这互不相干的十个字巧妙地、紧密地、合理地又是很迅速地给连接起来！
甲 ……．（看表）哎呀！我还有一些事情，（欲走）……
乙 别！不在这一会儿！说完就放您走。
甲 我的事情很急呀！
乙 什么事儿？
甲 我要……买一些菜。
乙 朦胧牛还吃菜？嗐！这么着，买菜的事儿交我了！您还是先说。我都替您买菜了，您还拿一把儿？
甲 不是拿一把。
乙 那您就说嘛！我们大伙儿欢迎您给说说，我让大伙儿鼓掌了？（欲鼓掌）……
甲 问题我还有一些其他事情，……
乙 您有多少事儿我包了还不行？往后，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！扫房、做饭、看孩子、喂猫、套炉子、做煤饼儿、糊窗户、扎墩布、捅下水道、卖破烂儿……嗐！我就住你们家了!我是保姆!这您该说了吧？
甲 我不好再推辞。
乙 再推辞说不过了。
甲 要我把十个字有机的连接起来？
乙 看您的功力啦！
甲 你那十个字是——
乙 礼花、金鱼、半导体、林则徐。
甲 啊！节日的夜晚，我正在观看五彩缤纷的礼花，
乙 有“礼花”了。
甲 突然，一个声音把金鱼咒骂，
乙 有“金鱼”了
甲 原来是半导体在播送童话，
乙 “半导体”。
甲 我激动地喊了一声：林则徐大大！
乙 呸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