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年苦 - 佟守本表演 穆祥林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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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众友二十年 相声茶馆(三)》郭文杰编 2019

回想一下过去,五六十年代,一段相声多少钱?四分钱。那阵儿计时收费,十分钟二分钱。一段相声呢,二十分钟。

差不多。

四分钱,这还是五六十年代。解放前,49年以前,一段相声,一分钱。

那么便宜?

说一段相声,由我们这个捧哏的,拿这么块木头。这搁到评书演员手里,这叫惊醒木;搁我们这儿叫“穷摔”。

怎么还“穷摔”?

一摔它,就要钱。

哦。

一段相声结束了,捧喂的拿着这木头,(摔)。在我们这儿,当年,十几岁的小伙计,拿着小萝,打两边下来,到您跟前儿,“费心!”“钱了!”要钱的意思。给多少钱?一分钱。

一分一段儿。

就这一分钱了吗,有人还不愿意给。

一分还不给?!

刚才听相声,“哈哈哈”张嘴大乐,到敛钱的时候,脸儿绷上了。“钱了!”(扭头)不给钱。

哦这就不给?

连句话都没有。别盼他说话,他说话就想揍你。

谁说的。

解放前嘛!你说什么他都揍你。

我不信。

“找您要钱!”“认得我吗?!”

认得您。

认得我?

认得。

认得(打)还找我要钱?!……打了。

这就打上啦?……我们可以改,不认得。

不认得?

不认得。

今儿我叫你(打)认得认得。

我左右挨打。

诶。所以,我们都学灵啦。遇见这种人,“钱了您……”(撤身)躲开了。

走了。

诶。这种人挂相儿。

还看得出来?

比如说吧,华服,十三个疙瘩袢儿,叫“十三太保”,扣着五个敞着八个,不能要钱,这叫“吃得开”

哦不要钱。

贴着太阳膏,贴好几个,不能要钱,这叫“地痞”。

也不要钱。

挤好多红点儿,这边“片儿9”那边“片儿10”,不能要钱。

这个?

这叫“杂巴地”

哦。

穿西服,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特高课。

哦。

穿西服戴眼镜儿,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特高课,课长~

小领导。

穿军装,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杂牌儿军。

哦。

穿军装,带红箍儿,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宪兵队!。

哦。

留仁丹胡儿不能要钱。

这个?

日本翻译……穿马裤马靴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给日本人遛马的……戴大壳帽儿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刑警队!

嚯!

穿二大棉袄戴墨镜不能要钱。

这是?

便衣队!

哦……

这么说吧,穿衣服的,不能要钱…

那我们上哪儿要去?!

……澡堂子吧。

没听说过。

前后台还好些人呢,得指这个吃饭啊!这种人高兴了,也给钱。比如赌场赢啦,或者有什么高兴事儿啦,也给钱。但是你得会问,问的时候话要变一些。“钱了”“费心”这不行,这是直接要钱的意思。得改什么话呢,“二爷,您赏句话吧!”

“赏”句话?

叫他赏句话。还得有个姿势。

什么姿势?

二棒子横着,钱笸箩后面拿着。

这干吗呀?

他要打你,你搪好一下。

全是防备。

前腿弓,后腿绷。

这是?

他要站起来揍你,你好跑得快一点儿。

好家伙……

另外,还得要乐!

还得乐?

不想乐,非乐。乐出来,比哭还难看。

什么模样儿呀?

(表情)

受罪不受罪呀……

还得说“二爷,您赏句话”。(表情)“二爷,您赏句话吧!”话可太好“赏”了。“刚来!”

刚来?

完了,不给。“刚来”,这段我还没听全呢,能给钱吗?

那是不能。

“才到!”

才到?

“才到”“刚来”是一个意思。

一样。

“一磨子!”“对过的!”“卖萝卜的!”

卖萝卜的也不给钱?!

他在剧场里头卖萝卜瓜子儿,你能找他要钱吗?

做小买卖的?

像这样的话,说一句,钱就不给了。他说这句话,噎你半个小时喘不过气儿来。

他说什么呀?

“二爷,您赏句话吧!”(表情)“玩儿去~”

玩儿去?!?

凭艺术挣钱,你找他要钱,他叫你“玩儿去”

唉。

他叫你“玩儿去”,你赶紧“玩儿去”。你要不“玩儿去”他“哄”你“玩儿”……

好么……

这是日本时期。日本走了,投降了,换了,伤兵!伤兵也有真有伤的也有假有伤的,拄着双拐扎着绷带,张口就骂街。

还骂人?

诶,要钱不给。“混帐!老子抗战八年,到哪里听相声不把钱!”不给钱的意思。

哦不给钱?

“混帐!老子抗战八年,到哪里听戏不把钱!”听戏不给钱。

也不给钱。

“混帐!老子抗战八年,到哪里吃饭不把钱!”“混帐!老子抗战八年,……”这都说惯了,大伙都会了,说来说去都认了哏了,小孩儿都学会了。我师父赶上了,这么高的小孩儿,说话还奶黄子味儿呢,“混帐!老子抗战八年,到哪里听相声不把钱!”

嗐……

一看孩子才这么高,“‘老子’!今年您多大岁数?您‘高寿’啦?”“混帐!老子九岁!”“九岁你怎么抗战八年呢?”“混帐!老子在炕上站了八年……”

站八年?!

在炕上站了八年……这都形成笑料儿了。刚才说的那个,留仁丹胡儿的不给钱,为什么呢?他是借势力,日本翻译。日本侵华的时候,37年到45年,不是光那个年代它跟咱过不去,打明朝的时候它就跟咱过不去。

由来已久?

啊!明朝那阵儿它不叫日本鬼子,叫“倭寇”。脑袋前面剃了,后面留得多,揪一个揪儿,宽领大袖,拿着日本的小刀儿,头里带一个弯儿,这叫倭寇。东南沿海,一来就十几艘船,烧杀抢掠,“日本船——满丸”这俏皮话,就打这阵川留下的。这个丸啊,那个丸啊,都这么留下的。

丸字号。

诶。出了一位抗倭的英雄,戚继光。

民族英雄。

在北方抗倭,战功卓著;调到南方去,跟日本一打仗,输了。

哟……

为什么呢,输在家伙上了。中国使用的是红缨枪。红缨枪一般呢是七八尺长,白蜡杆子头里有个枪头,后头红缨子,打的时候,跨、架、遮、拦,崩、拔、压、盖、挑、扎,啪,跟人家打。日本是什么呢?日本是盾牌,后头一个小刀。有什么说什么啊,日本打那阵儿,钢口就好。拿盾牌一挡,啪一刀,把那白蜡杆子就削折了,枪头就掉地上了,光剩一木头棍儿了,打不了了,这仗败了。

没用了就。

戚继光,抗倭的英雄,“怎么就赢不了那小日本儿呢?!”纳闷儿了。就赢不了它?!请能人,请高人,训练士兵!练!那白蜡杆子,一丈见长!练熟了,抖圆了,三尺见圆。后来改了,改竹竿子。南方竹子有的是。大竹竿子,一丈五六!抖起来,练熟了,头里都不用装枪头。“刷”削个斜茬儿,那竹子尖儿厉害!见着日本人,“噗~”,前头插进去,后头出来了,这叫“扎蛤蟆”

嗐~

有那手快的,拿盾牌一挡,“嘡”一刀,把竹子削断了。这刀不可能横着削,是斜侧着下来的,把那竹竿头儿又削出一个尖儿来,“噗~”又扎死了。

好……

无论削多少下,就算你手里还剩五尺来长,你还比他的家伙长。“噗~”把它扎死了。

自作孽不可留啊。

诶。倭寇,输了。日本天皇不干哪,“我们大和民族,竟然败在汉人的手里,败在竹子上。一定要记住这个事!这叫国耻!”后来侵华的时候,日本兵不有家属吗,他们在这儿住着,门口摆个花盆儿,不种花不种草,插三棵竹签儿,就为纪念这档子事,大和民族,输在中国的竹子上。

哦这有渊源。

人家这三棵竹签儿,这是纪念国耻。那位说了我们家门口那有个塑料桶,叉着两千多个竹签儿,那是卖羊肉串儿的。

嗐……都胡联系。

日本翻译官不给钱,借横,我做了日本事了,我不给钱。咱现在分析一下,日本翻译官,用现在话说那可是“白领儿”,他不给钱。穿马裤马靴的,那是给日本人遛马的,按现在话说,那是“打工仔”。“打工仔”也不给钱?!这就是什么,摊上日本事由了,借横!你就是借横吧,也得有能耐呀。日本翻译官,华语、日语,流利地对话,你不得有那个能耐吗。

他得明白呀。

有人打心眼儿里想当汉奸,还当不了。在我童年时期,比我大个十来岁,外号叫“大哥哥”,我们门口儿的。

哦老邻居。

那阵儿十七八岁,想做日本事由儿,当翻译官。他什么也不会呀!怎么办呢?先追求一个“形似”。

这还形似?

那时候有早市儿,早市儿上买一个日本战斗帽儿,戴上。胡子都刮了,这儿留着,有一个多月,这儿留起来了,仁丹胡儿。买了个日本夹克,穿上了。马裤,来双日本靴子,往那儿一站,真像日本翻译。

还真形似。

不会日本话。

哟。

怎么办呢。找我们门口儿,一个邓大爷,拉车的,学了一句日本话。刘大爷也不是外人。

谁呀?

是你爷爷。

谁爷爷?!

你爷爷不拉车的嘛。

没有!

教了他一句日本话。

哪句。

一吗南记里思嘎。七个字。一、吗、南、记、里、思、嘎。什么意思呢?“现在几点了。”

哦问时间。

学完以后,在家他得复习啊。

还复习复习?

一吗南记里思嘎。一吗南记里思嘎。一吗南记里思嘎。在家复习熟了,那天哥俩出去了。“诶,哥们儿,看见了吗,前面有个日本!我给你说两句日本话!”“是吗?!”前头来这位,四五十岁,可能是日本商人,穿着一个日本和尚服……

什么叫和尚服?那叫和服。

和服!日本趿拉板儿,水袜子,一边走,哼哼唧唧唱日本歌儿。

还唱日本歌儿?

诶……听过日本歌儿吗?

我哪听过日本歌儿啊!

我给你学学?

您还会唱日本歌儿?

跟我客气客气。

得了,那您给我们学个日本歌儿我们听听。

他揣着手儿,天气不冷不热,打那边过来,(学唱日本歌)

……您是不是有日本血统?

当初穆祥林穆老师,教给我的,真正的日本歌儿。

哦日本歌。

过去一摘帽子,“太君!一吗南记里思嘎。”这句就是日本话,日本人懂啊。“哦,哟西,撒西扣。”“谢谢!谢谢!…怎么样,哥们儿!”“诶,行啊!你跟他说的嘛?”“一吗南记里思嘎!”“嘛意思?”“‘现在几点了’!他就得给我看表,就得告诉我!”“那他告诉你的嘛?”“……我还没学呢。”

他也不知道。

就会这一句!就这个水平了吗,还真当过一回翻译。

真有这事儿?

45年,日本人快降服那阵儿,他们的战线越拉越长,野心越来越大,41年12月7日偷袭珍珠港,跟老美都招呼上了,把他们航空母舰都炸了。于是呢,政策也变了,不是“三光”政策了,烧光、杀光、抢光,那阵儿也变了,叫“亲善”政策,跟老百姓表示“友好”,想拿中国当大后方。它这个战线拉长了呢,这个给养供应不上。我们门口住着一小队日本兵,十三四个人吧,有一个小队长,两个礼拜没有烟卷儿。这小队长一想,不行啊,这叫弟兄们跟我扛着,烟都没有*。现在政策又变了,又不能抢去了,怎么办呢?找老百姓要点儿吧!“嗨,焦子给!”集合。

*网站注:原书为“……这叫弟兄们跟我扛着_烟刀_没_。”,疑似原书有误,推测补全。

这集合。

哗~十几个日本兵,站齐了。然后,荷枪实弹,到我们住家儿那个大宽胡同儿,一溜儿站好了。这个日本小队长来我们中国有几年了,会点儿半了咯叽半生不熟的中国话,

能说一点儿。

把枪顺过来,“老百姓!老百姓!老百姓!都出来!都出来!”那阵儿男人都出去挣钱去了,在家里的都是妇女,那阵儿时代封建,个别的还小脚儿呢,大娘啊二婶儿啊,出来了。“二婶儿啊,你看来了这么多日本,他们说的嘛咱也不明白,咱站到一块儿,有点嘛事儿咱也好商量商量。”

壮壮胆儿。

这是求人的事儿啊,客气。一小队日本兵荷枪实弹站齐了,小队长站头里把帽子摘下来,面带笑容,冲大伙一鞠躬,“老百姓,你们好。我滴,顶好顶好,你们滴害怕滴不要。我滴跟你讲话,tobacco的拿来,我们通通滴开路开路。”大家伙不懂啊。

不明白。

“二儿,他说的嘛?”“咱不知道啊!咱找个翻译官行吗?”“翻译官上哪儿哎,对!后街有个大哥哥,穿着打扮出来进去像做日本事由儿的,咱找他去行不行啊?”就把那个“一吗南记里思嘎”给找来了。

把他想起来了。

“大哥哥您受累给去一趟吧,来了一帮日本兵,说话咱听不懂啊!”在大娘们跟前他不能输面儿,把日本帽儿扣上了,“走我去看看去!”到那儿一看,一小队日本兵荷枪实弹在那儿站着,他心里也犯休,“这阵儿跟他们说‘一吗南记里思嘎’可能不行……”

这不废话吗。

“我先跟他们客气客气。”把帽子摘下来,“太君!”日本小队长高兴了,大娘二婶儿她们都不懂我的话呀,你看找的这个人,你看这形象,这是翻译官!他懂日本话!高兴。“哟西!哎,你滴滋呀勾?”你是翻译官吗?他不懂,顺口儿答音儿,“诶对!我,我……呲牙狗!”“顶好。我滴,她们说话,她们不明白。我滴你滴说话,你滴明白。我滴你滴说话,你滴她们滴说话,tobacco的拿来,明白?”不敢说不明白。“啊?……明白!明白!…大娘,二婶儿,听见了吗!太君说了!跟你们说话,你们不明白:跟我说话,我明白!太君跟我说话,叫我再跟你们说话,大叭儿狗的拿来……”

嗯?

“日本人喜欢狗,有叭儿狗吗,给学么一个去!”

叭儿狗?

“叭儿狗?叭儿狗上哪儿找去?”“四奶奶家有一个呀!”上四奶奶家去了。真舍不得呀,就养活了一个小京叭儿,棕黄色的,一两天就给洗一个澡啊,舍不得给,可惹不起日本哪!要来了,把这狗拿着,“嘿嘿,那个,太君!……大叭儿狗。”日本人还真喜欢狗,那个小狗呢,见了人亲热,摇尾巴。日本小队长接过来了,“哦,这个滴,挺好!我滴,细叫啦!”我滴细叫,就是说,“你给我,我可就要啦!”

真收下了。

“诶,您,开路,开路。”日本人一想,不对呀?我要烟卷儿,他拿叭儿狗跟我对付。“你,滋呀勾,这个滴不是,我滴你滴说话,你滴她们滴说话,tobacco的拿来,大大滴拿来!”大大的拿来,多多的拿来。

多拿。

他又翻译上了,“大娘,二婶儿,……日本嫌小……大大滴拿来,有大个儿的吗,给找一个去!”

嗬!

“大个儿的哪有啊……”“后街!看煤场子的,有一条大狗!”好么,德国黑背呀,白天都拴着铁链子,晚上放出来看场子的。怎么办?惹不起日本哪,要来了。头里翻译官连拉带拽,后头大娘小脚儿连蹬待踹,揪来了。这狗没见过这么多人哪,荷枪实弹一小队日本兵,怎么办,一看眼都红了。“汪~!!”上来了。那个日本人站队是最整齐的,愣叫狗给冲散了。

也是害怕。

日本小队长都急了,“滋呀勾!你的良心的坏啦!这个滴不是!我滴你滴说话,tobacco的拿来!八嘎!!”八格牙路,是骂街的意思。他又翻译上了,“大娘,二婶儿,太君说了:一个不行啊,人家要八个!”

八个呀?

使活人:佟守本

补白:《八年苦》

这个段子是我跟穆祥林老师学的。这段是穆祥林老师原创,我曾经问过穆老师:“您有自己编写的段子么?“穆老师说:“有、一段《八年苦》还有一段是《掛尸》就两段”其中的戚继光平倭一段那是我自己加上去的,在外边听来的,加了加功添上的,能为本段增色。翻场使的《打日本》跟此段紧挨着,观众们都喜欢听。每年只使一回,穆老师说:“此段比较温不要多使“我就记住了,每年就使一回。8月份中旬最好是15日当天才好。每年8月15日当天我使完了说:“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,今天就8月15日本投降“大家总会响起热烈的掌声!我心里就会高兴,感谢穆老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