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名远扬 - 苏文茂 朱相臣

复制本页链接

(原书仅注作者苏文茂,内容与苏文茂、朱相臣版录音一致,一并列出,零星语句有出入,均从原书)

来源信息
《曲艺选(第十集)(相声)》百花文艺出版社 1963年
对应录音:《美名远扬》苏文茂、朱相臣 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video/BV1bP411G7V5
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video/BV1Eo4y1i713

这回该您表演啦?

可不是吗。

太好了,作一个演员可真是了不起呀!

也没什么了不起,只不过是国家文艺工作者中的一员。

不!我不是这么看,我认为作一个演员,他能驰名全国,甚至可以名扬天下,这是多大的幸福哇!

咳!一个演员他不是为了出名,他也是为人民服务。就是有了点成就,也不是凭空想来的,那得要付出一定的劳动,主要还在于依靠党的领导和群众的培养,才能作到这一点。

噢!还这么麻烦哪?

什么麻烦哪!演员就好像一盆花儿一样,如果不靠人浇水,它不会长得鲜艳。

对,有道理。我说您这么水凌哪,一定是水勤哪!

咳!我只不过是举个例子。

唉!我这盆花儿啊,您就是浇多少水也鲜艳不了啦。

怎么?

根儿全烂了。

根儿烂了?唉呀,这可太危险了。

谁说不是哪。

您也是位演员?

不,我是会计。

这个工作可不简单。

让您说,当个会计能有什么前途哇?一天到晚总跟十个数目字儿拼命,没出息呀!

你这样说,我不同意。会计工作非常光荣,哪一个单位也离不开会计呀!

您说的完全正确。可有一样啊,我总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算账,我多咱才能“名震全球”哇?

嘿!他还打算“名震全球”哪!

当然啦,如果没有远大而宏伟的理想,那还算人吗!

就这理想啊?一天到晚总惦记出名?

“人过留名,雁过留声。”

咳!您这是资产阶级观点。

这叫什么话呀,“不图名利谁早起呀!”

你这话全哪儿学来的?

这是古人总结的经验哪!

还经验哪!

就拿您来说吧,您要不为了名利,您说相声干嘛?

啊?核算我说相声,就是为了名利?

当然啦!

他还给肯定了。

您如果要不说相声,您能有这么大名望吗?

我有什么名望啊?

您呀,太不知足啦!

这叫不知足哇?!

全天津市以至全国谁不知道您呀!谁不知道相声演员×××哪!提起您这仨字,那真是“家喻户晓”、“妇孺皆知”,您比伊拉克蜜枣儿名望大多了!

怎么拿我比枣啊?

亲爱的。

嗯?

您知道我是多么的爱您的……

啊?

工作呀!

吓我一跳!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呀?

我有点结巴。

单让我赶上!

我很早就想作个演员,可惜不够条件。

怎么?

我一上台就哆嗦,浑身发冷,手脚冰凉。我要是在舞台上说相声,夏天也得穿着皮猴儿。

那成汗包啦!

故此我在这方面是难以成名。

是不成,谁花钱买票来看你哆嗦呀!

您说,根据我的条件,搞点儿什么可以出名哪?

我哪儿知道哇!

通过我长期向往,再加上我的苦心钻研,终于发现了一个名利双收的光荣岗位。

什么岗位?

没脱离你们文艺界。

什么职务?

当作家。

作家怎么名利双收?

唉!您怎么明知故问哪。别人不懂,您还能不懂!

我不懂。你给讲一讲,这名打哪儿来?

我们写成了一篇文章,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,首先得把作者的名字摆在标题的下边,报纸杂志营销全国,您想那谁看不见哪!这是不是名?

嗯,那么利哪?

嘿!这人这糊涂,有名就有利呀!比如,您写出了一篇文章在刊物上发表以后,刊物编辑部要给您寄去很可观的稿费报酬,您想,这笔钱吃什么不香啊!

嗯!

故而我认为这个工作是名利双收。

你这么一讲我才明白,同时我对你这个人也比较了解了。

好。您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只管向我请教,我毫不保留地对您进行教导!

好,好好,您完全可以作我们一个反面教员。

咦,这叫什么话呀?

就冲你对作家的看法,你还甭说当作家,你一辈子也写不出一篇好文章来。

通过您的谈话,我发现您对问题的看法,有些主观主义、教条主义,还有点儿右倾保守思想!

我呀?

您怎么知道我写不出好文章来?难道说在刊物上,您会没看见过我的作品吗?

没有。

由此证明,您还有点儿官僚主义!

又来啦!

为了证明您的错误,我今天在这儿把我平生第一篇杰出作品,向大家推荐一下。

那好极啦!您说说哪篇文章是您写的?

在一九五八年,四月号的《北京文艺》上发表了一篇小品文,题目是《三加三等于八》。

这叫什么账儿啊?

这是文章的标题,在题目的下边就是我的名字xxx!

这篇文章主要说明什么问题呀?

说明一个搞会计工作的人,麻痹大意,对工作不负责任,给国家造成很大的损失。

噢?你对会计的生活还很了解?

那怎么不了解呀!刚才我不是说了吗,我就是搞会计工作的。

噢,我还忘了。甭问,这麻痹大意的会计,就是你吧?

不,怎么会是我哪!我写的。

你写的,这会计是谁呀?

是一个姓哏的。

姓什么?

姓哏。哏会计。

这中国人有姓哏的吗?

这您可外行,我们写文章不一定非写真人真事儿,可以随便给他起个名字。

噢。

原先我也不懂,在写这篇文章以前,我们财务科那老王同志,动员我好几天。

怎么动员?

“xx同志,您不是总想锻炼写作吗?怎么不开始写东西呀,”我说!“没题材呀。”“唉!把您那事儿可以写一下吗!”“我怕人家笑话。”“咳,不一定非写您的真名,可以随便给他起个名字。写出来,发表以后,不但对广大的群众有教育意义,对您自己也有好处,您可以进一步认识到这样的错误······”

听老王说话这意思,这麻痹大意的会计就是你呀?

不,不是我,是哏会计。

这姓,我听着真别扭,你根据什么写他姓哏哪?

我平常不是喜欢逗哏么!

(对观众说)还是他!

别管是谁啦,这篇小品文写完了以后,老王又帮助我修改了一下,就寄给《北京文艺》了,日子不多,在一九五八年四月号就登出来了!

还真快。

我拿过《北京文艺》这么一看哪,这份高兴就别提了!当时乐得我,都不会笑啦!

瞧这点出息!

题目是《三加三等于八》,下边就是作者的名字xxx!光我这名字,我看了足有仨钟头。

是啊?

结果上班迟到了一小时。

这叫什么人哪!

到了我们单位办公室里,我是拿东忘西,丢三落四,连账全不会算了。

怎么?

心没在这儿啊!

对了,全在《北京文艺》上哪!

我们各科室的同志,这也来问,那也来看,我也没法办公了。

这些人也是,上班时间,这不是影响工作么!

这也不能怨人家。

怎么?

都是我打电话找来的。

是啊?

下班以后,我就跑到作家协会去啦!

你到那儿有什么事啊?

我找他们要个作家的徽章带上。他们不给我。

多新鲜哪!你又不是会员,人家凭什么给你呀!

噢,不是会员就不给,我入会行不行?

那行啊。

您给我申请一下。

我管得着吗!

我马上又到新华书店,买了四十多本《北京文艺》。

买那么多干嘛用啊?

给我的朋友寄去,让他们欣赏一下我的大作。

还大作哪?

我抱着这些刊物回家,在路上我一边走一边看,看完这本看那本,敢情哪本上都有我的名字。

多新鲜哪,一版印出来的还有两样吗。

我看着看着,就听!“梆”!

怎么啦?

我撞电线杆子上啦。

你留点神哪!

脑袋撞这么大一个包,当时我还没感到疼!

是啊?我建议大家,有钱您就多买点《北京文艺》。

干嘛呀?

这玩艺儿它镇痛啊!

我在过马路的时候,开电车的冲我直嚷!

嚷什么?

“咳!你不想活啦!我这闸要不灵,你就没命啦!”我说!“对不起!我正在检查我的作品,你看看上边有我一段。这么办吧,送你一本,给我提点意见。”开电车的接过去一看,他也乐了。

乐什么哪?

“嗯,我说你不怕死哪!敢情遗嘱都写好了。”他拿这当遗嘱啦!

好么!

我回到家里,坐定了这么一想啊,我越想越后怕。

怕什么?

怕什么?我如果要在车下做鬼,我们的文艺事业得受多大的损失啊!再者说,对人民也不好交待呀!

那有什么不好交待的?

对了,天津市无缘无故牺牲了一位具有全国水平的作家,我们天津市的文艺领导同志对中央怎么解释啊!

嗯!说的有道理,像您这样“才华出众”的作家,若真死了,那……我想也没什么!

没什么?我若死了,治丧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起码得是郭沫若,你信不信?

我看最高也就是郭全宝!

您不信哪,我也不死啊!我越想我个人的前途越乐观。我想来想去,我想给《北京文艺》提点意见。

提什么意见哪?

我认为我这xxx仨字印得太小了。

应该多大呀?

像劝业场那块匾似的那么大字多好哇!

啊?人家登得开吗!

这么点小字儿,读者同志眼睛要是有点毛病的话,看不见哪!

依你说,应该怎么办哪?

电台登份广告也不知得多少钱?

多少钱也不给登啊!人民广播电台能天天报这个吗?作者xxx!作者xxx!那多闹得慌啊!

我为这事儿一宿没睡。

净折腾啦!

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钟,我刚要上班,稿费寄来了。

多少钱?

八块六角三!

怎么还有“零”啊?

我连邮票带信封都算上了。

嘿!这账算得真漂亮!

我不是会计么!

噢,对呀。

这真是名利双收哇。由打那天起,我就坚定了意志!坚决向“作家”大进军!

噢,非当作家不可啦?

当然啦;不过,我写了一千多字的小品文,才给八块多钱的稿费,……没劲哪!

没劲?

我再写呀,我写长篇吧!

唉,长篇就有劲啦!(讽刺地说)

我准备写一部长达二十六万字的巨型著作。

嚯!那可不简单。

咳!只要有勇气,有决心,有信心,一定能写成。

那就写吧!

我写什么呢?

我哪儿知道哇!

我写历史题材,怎么样?

行啊!

写后汉的事儿。

好。

我要以刘备、孙权、曹操作为中心。

嗯!

再刻划一个诸葛亮的人物……

唉!再写个长板坡,子龙救主的场面。

是啊!这点在我计划之内。不过,这部长篇小说,从结构安排上和人物刻划上,都不太好写。

我看也没什么。你要打算写,到图书馆借部《三国》,一抄就行啦!

咦,这叫什么话呀?我怎么能抄人家的哪?咱自己写呀!

你还写哪?这部书叫《三国》,远在明代的时候,人家罗贯中先生就写成了。

噢!这有人写了。那咱不写,咱得找人家没写过的题材。

多新鲜哪!

我写宋朝的故事行不行?

那怎么不行啊!

我要以“水泊梁山”为中心。

唉!这可好。(讽刺地说)

我还要刻画出一百单八位英雄!各有各的事迹,各有各的英雄形象。

嗯,着重写一下武松。

对。

这书名,最好叫《水浒》。

行!咱俩人写。

我?

稿费下来分给你百分之二十,怎么样?

都给我,我也不写呀!

怎么?

这部书早就有人写了。

谁写的?

明代的文学家施耐庵老先生写的。

这也有人写啦!我写什么哪?哎!《红楼梦》有人写吗?

这不是废话吗!没人写,《红楼梦》这仨字打哪儿来的?

《红楼梦》谁写的?

清代的曹雪芹。

您瞧,咱想写的,人家都已经写了。

啊?人家要不写出来,你一辈子也想不到!

《三国》、《水浒》、《红楼》,这些作品的题材多好哇!他们都写了。那时候你要给找留俩多好。

什么?给你留俩?给你留俩就馊啦!

长篇的东西真不好写,干脆!我还先写短篇的吧!

写短篇的没劲哪!(讽刺地说)

它……虽然没劲,那也比不写有劲哪!一篇两篇没劲,架不住多写呀,古语说得好:”以多为胜”啊!

噢?

写完寄走,“《北京文艺》编辑部负责同志收”,不到两个月,我写了十八篇文章。

可真不慢。

另外我还写了一篇评论性的文章。

什么内容啊?

您问这干嘛?

你说说怕什么?

就是评论一篇文章写得好。

评论什么文章啊?

内容是这样的!

你念念我们听听。

“我读了四月号的《北京文艺》发表的×××同志写的《三加三等于八》一文,我表示非常欣赏。作者把入物全写活了,文学价值很高,艺术性很强,这说明×××同志富有高度的文学修养,我希望多发表他的文章。”

嘿!自己捧自己!

这可不能写我的真名。

怎么?

让入家一看,自己捧自己那多寒蠢哪!

你还懂寒蠢哪?

多新鲜哪!这篇文章,写的是我的笔名。

你的名名叫什么?

苏示。

这名字可好。当初苏东坡的名字就叫苏轼,

我这“示”字和他的那“轼”字不一样,我这是告示的示。(用手写一写这字)

这名字太合乎你这人啦!

怎么?

“二小”啊!

您别把字拆开了念哪!这些篇文章寄去不到半个月,您猜怎么着?

全发表了。

都退回来了。

一篇没登啊?

不但没登,还提了好多意见。

提什么意见啦?

他们说我写的作品!“观点不明确,主题不明显,思想性不强,人物死板板。”

还真合辙。

我想再写多少,也不会给我发表。

那怎么办哪?

我得选择抄近儿的办法。

什么办法?

我创作不是不行吗,我改编可以呀,我要成为一个改编家,不是一样出名吗!

你改编什么呀?

用通讯改散文,小说改快板,剧本改诗歌。

改编也不容易,像越剧的《红楼梦》,改编得就很成功。另外巴金同志写的《家》,曹禺同志把它改成话剧,也改得非常好。

是啊,既然人家能改,我就能改。

那就改吧。

不到一个月,我就改了二十多篇,其中光唐诗我就改了二十多首。

改唐诗?

啊!改完了寄走,我这回寄去了二十二篇,结果退回来的才……

几篇?

二十三篇。

呦!怎么倒多啦?

另外一篇是人家提的书面意见。

意见怎么提的?

他们说:“原作比它强百倍,经你改后难理解。改编注意质量,不可胡诌白咧。应该点石成金,不要点金成铁。”

好。

好什么呀!看完了把我气坏啦!

人家批评得正确呀!

不管他正确不正确,您说,以后我怎么办哪?

我哪儿知道你怎么办哪!

您说,我还写不写啦?

写呀。

写多少退多少,白费劲哪!

那就不用写啦!

不写我就完不成计划啦!

你订的什么计划呀?

我要用一年零两天的时间达到鲁迅的水平。

嘿!

让您说,这计划不算高吧?

不高?!(讽刺地说)干嘛一年零两天哪?有一年就赶上鲁迅了。

一年恐怕不行吧?

那就多定点,一年零五天。

那就超过他去啦!

是啊?他这计划还正好儿!

为了这个事儿,我脑子斗争了好几天,结果……

怎么样?

胜利啦!

还胜利啦?

继续写,继续改!

唉,退回来的稿子继续修收还是对的。

不改那个了,我又选择了一条最抄近儿的办法。

改什么哪?

用散文改散文,小说改小说,快板改快板。

那怎么改呀?

把标题改一下,人物的姓名改一下,譬如,他写的王二,我给改成张三。刘五,改赵六。这位有点心脏病,我给改成肺结核。近视眼,我改成疤瘌眼儿!

啊!

作者的名字不要,上边换上我的名字×××!

噢!抄袭呀?

您嚷什么?这怎么叫抄袭呀?这叫抄近儿。

那怎么不抄近儿啊!人家发表的作品,你看着好,给它改头换面,写上你的名字,就算是你的作品了,是不是?

对呀,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呀?

那怎么不详细呀!

您也这样作过?

没有!这是不道德的事情。抄袭是资产阶级的可耻行为,也就是剥削!说严重一点儿,你就是文艺窃盗!

按您这么一说,我现在就够逮捕条件啦!

那倒不至于。寄走了没有?

都发表了。

啊?!

还寄来十八块钱稿费哪!

还惦记稿费哪!在哪儿发表的?

《大北荒文艺》。

大北荒?在哪儿啊?

就在北大荒的北边儿。

怎么寄到那儿去啦?

那儿不是远吗!

多远也不行啊!现在我们的书报杂志行销全国,读者看出来一定会揭发你,再者说,编辑部也能查出来,你要知道,“纸里包不住火”,

您大概是诸葛亮一转吧?

这叫什么话呀?

您的预见性太强啦!我这篇抄袭来的文章,发表了没五天,编辑部收到了十几封揭发我的信件。

我说什么来的!

紧接着《大北荒文艺》就发表了一篇批评性的文章,指着我的名字这么一批评,您说,我受得了吗?

受不了也得受!

将来我还怎么当作家啦?

你呀?你就在家坐着吧!

人家还建议我们领导,对我一定要加强教育,深挖我的名利思想根源。

应该这样。

领导上还让我写篇检讨书,向广大的读者和编辑部公开承认错误。

那就快写吧。

写完了,已经发表了。

这样是对的。

这检讨书的上边,敢情还有我的名字哪?

多新鲜哪!没你的名字,人家知道是谁检讨哇!

唉!多寒蠢哪!

现在才知道寒蠢?

根据我的所作所为,应该批评,我也应该检讨!我希望同志们经常批评我!我也愿意在报刊杂志上,作深刻检讨!(带点哭韵)我很痛心,我……难过!

行啦!别难过了。只要真心改正错误,还是好的。

我后悔呀!

还后悔什么哪?

我要早知道这个,我决不抄袭!我写点检讨书不一样出名吗?

还出名哪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