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洋片 -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(全五卷)

复制本页链接

**来源信息**
《中国传统相声大全(全五卷) [第五本]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

[1]:*此段系20世纪40年代的演出本。

在过去,观众管我们这行叫生意,其实,我们这行不叫生意,叫熟艺。您比如说:我们从后台走出来,观众一看认识,这叫做熟艺。

那什么叫生意哪?

金、批、彩、挂,这几种买卖叫生意。

什么叫金买卖哪?

金买卖是相面的、算卦的。这行就是生意,净骗人的金钱。您想,那算卦的要灵,他就不给别人算了,就给他自己算了,根本就不灵。纯粹是生意。还有一种拉洋片的,比算卦的、相面的生意还厉害。这话又说回来了,拉洋片的可也分多少种。有的是生意,也有的不是生意。

你说哪种拉洋片的不是生意哪?

您像天桥小金牙那种洋片,那就不是生意。有的时候不拉洋片,就卖唱,讲的是艺术。他那种洋片是滑稽洋片,脸上的表情好,唱出来的调也好听,我给您学学:(唱)“再往里头再看噢,又一层,大清以上啦,那是大明喽。大明坐了十六帝,那末帝崇祯啦,不大太平。三年旱来,三年涝,米贵如珠,价往上边升。有钱的人家卖骡马,无钱的人家卖儿童。黎民百姓就遭了涂炭,这才出了一位民族英雄。英雄他是哪一个呀?那就是闯王他叫李自成唉。”

噢!这就是小金牙的那种洋片。

还有一种叫京八张,唱出来那个调子跟小金牙那个调子就不一样啦。

那什么味儿呀?

我给您学学:(唱)“瞧哇,瞧哇,是头一片,您老看武昌城头炮火连天。辛亥革命义军勇,打得清兵乱作一团。宣统皇上退了位,清朝政府被推翻,五族共和成立民国,忘不了国父孙中山。”

这就叫京八张。

还有一种叫推片。

噢!三八二十四张,分上、中、下。

嗳!上八张、中八张、下八张,二人对唱,这个人唱完了往那边推,那个人接过来唱:(唱)“哎,这一张照下来,多么好看,那小马五的《纺棉花》照至在了上边。”哧!

唉,这是怎么回事?

这是推过一张去。

(唱)“哎!这一张照下来,您老慢慢留神看,看这就是刀铡的那个杜小栓子,照至在了上边。”哧!

这是推回一张来。

嗳!这就是推片。

还有一种拉洋片的,叫怯八张,唱出来可好听,跟那京八张的调子差不多少,就是那个调子略微快一点:(唱)“瞧哇!瞧哇!瞧哇!头一回,您老看,二姑老爷拜年来在家里,进门先问岳父好,磕了三个头,作了一个揖。老丈人这里不怠慢,急忙上了一桌席,你吃点儿吧,你喝点儿吧,没有外人都是自己。要吃肥的牛羊肉,要吃瘦的你来块里脊。黄花、木耳、海带菜,哩哩啦啦那是粉皮。整个的螃蟹掰了盖,弯着腰的那是虾米。七个窟窿的那是白花藕,嗳!你不怕扎嘴,吃上一口鱼。”

这倒很有意思。

有意思?这种拉洋片的最厉害。

怎么厉害法儿哪?

这种洋片,净赶外乡、外庙,棚往那儿一支,锣鼓往那儿一摆,家伙点儿一响,只要你往那儿一站,就得看他的洋片。

那不会不看吗?

人家让坐的有四五个人,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,太阳鼓着,眼睛努着,胳膊挺粗,手里拿着大掸把子。到了夏天,小衬穿着半拉系着半拉,让到跟前瞧了,擦擦镜头。让到跟前不瞧,掸把子掉过来,照准你头上,嗖!嗖!嗖!就是三下!打完了你还得看他的洋片。

哼,据我看,那个看洋片的是贱骨头,拉洋片的没遇见我。

比如说要是遇见您哪?您怎么样呢?

嗳!要是遇见我,我就不瞧。

要是遇见您,您头一个就得瞧。

遇见我,我就不瞧。

你准得瞧。

唉!你要不信,你把拉洋片的找来,我准不瞧。

您说那叫废话,我上哪儿找拉洋片的去呀?

噢!找不来呀。

你真僵火儿!咱们这么办,甭找拉洋片的,我去拉洋片的,您去个看热闹的,走道的,我让到您跟前,您就得瞧。

嗐!甭说你这个假拉洋片的,真拉洋片的我也不瞧。

我让你瞧不上,我姓你那个姓。

哼!我要瞧,我姓你的姓。

好!咱俩换了。(把掸子横摆,甲改用怯口说)行啦!别忙啦!紧打家伙当不了唱,烧热了锅台当不了炕。那位老先生就说了:“你是干吗的?”话不说不知,木不钻不透,沙锅不打一辈子不漏。我呀,我是个拉洋片的。你把话听明白了,我这个洋片可跟其他的洋片不一样,真正是杭州的十景,粉张立纸,八大张。六张是照的,两张是画的。画的是《王小赶脚》,滑稽的片子。哪位老先生给我开开张吧?

电影这么便宜,谁看这个呀?

怎么这些位一个看洋片的全没有哇?那就散了吧。哎哎哎哎那一位老先生说啦:“唉!拉洋片的!你别叫俺走啊!我们这里人都是外场人,你那么说我们是不瞧,你要是下来让我们,我们是不得不瞧两片。”哼!老先生,这话可是你说的,对吗?

啊!这是哪位说的?

你叫我让,可是我让到你的跟前,你要瞧了,咱是两全其美呀!

这是什么味儿呀?

我让到你跟前,您要是不瞧——

不瞧你有什么办法呢?

(拿起托板)哼……你看见我这行子买卖没有?我要是不敢打你,我是个小舅子。让座儿了!坐稳了!街门甭关,一位走不了。

嘿!他要绑票!

让可是让,一让就得,别等我三把推着,两把搡着,钱花了,人也丢人,那就算晚了,我先让让这几位。

这几位您甭害怕,(指自己的头顶)有这儿顶着哪。

打这里到那里——

全瞧?

全过不着啊。

噢!全过不着哇!

这几位全刚来,这几位全是这边溜儿的街坊。难道说这些位我就白请了不成吗?一位看洋片的都没有哇?(转身回头看见乙……)噢!闹了半天在这儿呢。

他这是让我。

这位老先生您给我开个张吧。

什么玩意儿?

拉洋片的。

噢!拉洋片的呀。

我这个洋片可跟其他的洋片不一样,粉张立纸,杭州十景,一共是八大张。六张是照的,两张是画的。画的是《王小赶脚》,滑稽的片子。没到此地来过,头一趟,头一回。先生!您老是头一个主儿。常言说得却好:“人无头不走,鸟无头不飞。”会捧场的捧头三回,会喝酒的喝头三杯。您老先生给我开开张吧!

拉洋片的呀?西湖美景,八大张?没到此地来过,头一趟,头一回,我是头一个主儿?打头二年我就想着——

瞧?

不瞧!

您这话我听不懂,怎么想着不瞧啊?

我知道您这多少钱哪?

嘿!先生!您老把话听明白了,这也不是三万三,六万六,大骡子大马,人家买不起呀,八大张瞧完了才一个大子儿。

多少钱?

一个大子儿呀!

才一个大子儿呀?还不够一个烧饼钱呢,甭说在你这儿看洋片,就算坐这儿歇歇腿儿也值,就冲你这便宜——

瞧了?

嗐嗐!不瞧!

这么便宜你也不瞧?

没带钱。

就凭老先生穿得这么干净,你是没钱吗?

您别瞧穿得干净,口袋里也干净。

就看您老先生模样、打扮,不是没钱的人,您看您老也是金胳膊、玉手、锡镴的大腿、翡翠的脑袋!

我这是怎么长的?

真没钱!我让你白看!

白瞧我更不瞧了,我不能搭你这份儿情!

您老别搭我的情,我要搭你的情啊!您老可要知道,我是脚踏生地,眼望生人。城墙高万丈,到处朋友帮。在坐在站的老先生们,不知道我这洋片好不好,我瞧你是个外场人,你是南走一千,北走八百,扎一刀子冒紫血,叽噔咯噔的好朋友。你也不是上炕认得媳妇,下炕认得鞋,您也不是三枪打不透的人!

我一枪就死!

唉!三拳头打不透的人。这么办,你瞧完了甭给钱。您这么一说好,众位老先生一听说我这个洋片好,我挣了他们的钱,回到家去,拿起那个粥碗来,我可忘不了您老的好处。

噢,您这么说我明白了,您头一趟来,没人瞧,你看我是个外场人,你让我给贴贴靴 [2] ,必必黏子 [3] ,瞧完了不跟我要钱,我说一声好,诸位老先生一听这玩意儿好,你挣了他们的钱,回到家去,举家大小忘不了我的好处,你要早说这个呀,我早就——

[2]:贴靴:江湖用语,即由同伙的人充当顾客,诱人上钩。
[3]:必必黏子:江湖用语,即招来围观的人。

瞧了?

不瞧!

先生我让你白瞧?

没工夫!

先生我给您作个揖行吗?

作揖呀,磕头都不瞧!

那么我看这意思非打上才瞧呢?

什么?

哼哼!打呀!

我听这话有点耳生!

你说三声不瞧?

甭说三声,我的嘴,三百声我都敢说!

你说三声我听听?

一个不瞧!俩不瞧!仨不瞧!

(拿板打乙一下)瞧不瞧?

瞧瞧也没关系呀。

这个玩意儿你不瞧,你她娘的要造反啊?

我倒要造反了?

(对观众说)您看这还有王法吗?

是没王法啦!给您钱。

多少钱哪?

不是一个大子儿吗?

那是前年。

现在哪?

四块八!

四块八?

(把板举起来要打乙)贵呀是怎么着?

不贵!四块八还贵,头年来一个拉洋片的九块六我都没赶上瞧!

哼!贱骨头!

看什么呀?

您别忙啊!还没给您搭上呢。(摆洋片道具——壶、碗)

四块八我就看这小茶碗儿呀?

啊!小碗四块八呀,有大碗,大碗六块四,咱换个大碗是怎么着?

行了!我就看这小碗吧。

你看我的玩意儿,得守我的规矩,你得捧着我说。我说我这玩意儿好,你得说好。我说到哪里,你说到哪里。我要是说好,你要是说不好,我说有什么,你要是说没什么,我说到哪里,你说没到哪里,你成心跟我搅,我是打你个小舅子!

好啦!行!你说到哪儿啦,我说到哪儿啦,你说有什么,我说有什么,这还不行吗?哼!花四块八我这儿过堂哪!

老先生,我瞒了您站的主儿,瞒不了看的主儿,您问问这看的,问问他这玩意儿好不好!

好!

这个玩意儿到哪里啦?到了天津车站,你看到了没有?(打桌子)

你别一惊二乍的,我胆小,你别把我吓着!

我就是这个毛病,你看看这个玩意儿不,到了天津卫车站了没有?往车站里边看,平沈快车进站了没有?站住了吧?下了不少人,下了车啦,车站上没人啦。到了钟点儿了,摇铃的摇铃,晃旗的晃旗,那火车一拉鼻儿闷的一声它就——

走了?

(打乙)你看见了吗?

你不是叫我捧着你说吗?

纸画的洋片,它会走火车?你把我这玩意儿捧假了我不揍你?

那我应当怎么说呢?

你得这么说,对了,仿佛要走,可还没走哪!

噢!我就这么说,对了,仿佛要走,可还没走了哪?这都是什么味儿啊!我问问您,什么玩意儿啊?

“八大片!”

那么我看了几片了?

头一片还没瞧完呢!瞧!

哎!瞧!他这玩意儿真经瞧,就是费脑袋!

你看看车站的外边有一个大汽车,是公共汽车,上边坐着两个外国人,一个是男的,一个是女的,男的拿着文明棍儿,女的拿着大皮包,嘴里头咿啦哇啦的——

说话呢。

(打乙)你听见啦?

你不是让我捧着你说吗?

纸画的洋片能说话呀?你把我这玩意儿捧假了我不揍你?

那我应当怎么说呢?

你得这么说:

(二人合说)对了!仿佛要说,还没说出来呢!

您这是什么玩意儿?

八大片!

我看了几片啦?

头一片还没瞧完哪!瞧!

唉!瞧!(对观众说)诸位,您哪位认识我家,您给送这个信儿去,您就说我在这儿瞧洋片呢,今儿个我还不一定死活呢!

在汽车旁边有做买卖的,有一个卖豆腐脑儿的,你看这个人有二十来岁,穿着蓝布裤褂,蓝布围裙,捂着耳朵,张着嘴,哧合哧合的——

他那儿吆喝哪(乙说完就跑了,甲没打着乙)

你怎么跑了?

不跑又打上了。

总算你机灵,头一片算你瞧完了,我把它拉上去,你看第二片?

躲一下是一下!(二次又去看)

(打乙)这你就跑咧?

噢!没躲开呀!

(王世臣 赵玉贵述)